她需要等待的,是那只举起的手,握成一个拳头。
但不是现在。
苏清叶猛地转身,那股决绝的气势让空气都为之一滞。
她没有走向那个尘封的广播台,而是径直回到控制室中央,声音清冷而锐利:“陆超,小芽,过来。”
陆超和抱着平板的小芽立刻围了过来,两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那张冰雪般冷静的脸上。
“那不是求救。”苏清叶的指尖在战术地图上轻轻一点,正对着敌营c7区域的方位,“那是试探。一次不记名,不带编号的集体试探。”
陆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,眉头紧锁:“他们在测试,看我们会不会回应一个‘不存在’的人。如果回应,就证明我们之前的信号是发给‘他们’,而不是发给某个特定的‘编号’。这会暴露所有和我们有过隐秘接触的人。”
“是的。”苏清叶的目光扫过小芽画的那张色彩斑斓的“心跳地图”,眼神罕见地柔和了一瞬,“他们既渴望被看见,又害怕被我们指认。那道烟,是他们能做出的、最大胆也最模糊的表态。所以,我们的回应,也必须是‘非指令性’的。”
“什么是非指令性回应?”小芽仰着小脸,满是好奇。
苏清叶蹲下身,与她平视,一字一句地解释道:“就是我们不做任何要求,不提出任何条件,也不发送任何信号。我们只做一件事。”
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,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。
“一件只有‘家人’才会做的事。”
当夜,营地中央,一簇温暖的火焰再次升腾而起。
这一次,没有刺鼻的化学燃料块,也没有一键启动的供暖设备。
陆超卷起袖子,像一个真正的山林猎户那样,用干燥的枯枝和散发着清香的松塔,亲手堆叠起一个漂亮的篝火堆。
他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方式,在枯绒中磨出第一缕青烟,然后小心翼翼地吹旺,直到火苗“呼”地一下舔上枝头,发出噼啪作响的欢快声音。
火焰的光芒驱散了周围的黑暗,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射在安全屋坚固的外墙上。
那是一幅无声的家庭画像。
没有人说话。
陆超从背包里摸出一块上好的桦木,用随身的军刀,一刀一刀地削着。
木屑卷曲着落下,在他的巧手下,一柄带着天然纹理的木勺渐渐成型。
他的动作沉稳而专注,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和手中的作品。
苏清叶则坐在他旁边,手里拿着一件陆超的外套。
那是在上次外出搜寻物资时被铁丝网刮破的。
她穿针引线,动作不见平日的杀伐之气,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笨拙的认真。
她的缝补针脚并不算顶尖,却异常牢固,一针一线,都将那破损的裂口重新弥合。
小芽乖巧地坐在两人中间,怀里抱着一个刚从火堆灰烬里刨出来的烤红薯。
她用小手小心地剥开滚烫的外皮,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内芯,然后认真地将其掰成大小几乎完全相同的三份,一份递给苏清叶,一份递给陆超,最后一份才留给自己,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吃起来。
他们偶尔会交换一个眼神,所有的交流都在那无声的对视和默契的微笑中完成。
这幅静谧而温暖的画面,通过无数个隐藏的摄像头,成了一场最顶级的无声攻心。
它清晰地告诉黑暗中的窥探者:我们的幸福,真实不虚,它根植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,无需任何言语来证明。
临睡前,小芽抱着她那只毛绒兔子,主动走到了窗台边。
这只兔子的耳朵上,还残留着之前被剪下一点纤维用于触觉干扰的痕迹。
她将兔子端正地放在窗台上,让它面朝屋内。
“清叶阿姨,”她小声说,“如果有人害怕黑,晚上偷偷看过来的时候,就能看见小兔子了。它会陪着他们。”
苏清叶看着她,没有阻止。
这孩子的天真,正在成为这场战争中最锋利的武器。
第二天清晨,苏清叶习惯性地检查窗台。她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那只兔子,被人轻轻地挪动了一个方向,从面朝屋内,变成了面朝外面的荒野,像是在替房间里的人,眺望着远方。
她不动声色,转身在控制台输入指令:“调取昨夜三号窗台外部红外监控记录,热源异常分析。”
很快,数据反馈回来。
一段被高亮标注的视频显示,昨夜凌晨三点到五点,在距离窗台三百米外的一处废墟后,确实有一个人形热源停留了近两个小时。
记录仪捕捉到的数据显示,该热源的体温波动极为剧烈,在极短时间内反复出现骤升和骤降,仿佛正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的剧烈情绪挣扎。
他看了整整两个小时,最终,只是为了调转一只兔子的方向。
第三日傍晚,陆超照例检查那个作为“静默交接点”的木盒。
里面的食物和水再次消失了。
盒底的白纸上,那行歪扭的字迹旁,多了一道新的划痕。